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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之章 密林×暴雨×电光火石
(一)
“科科,在家吗?”
伴随着巨大的拍门声,一个浑厚洪亮而又熟悉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还在恍惚之间,我已意识到那个搅人清梦的讨厌鬼是桑德罗斯。
“这个精力过剩的家伙,昨天折腾得那么厉害,今天还这么有精神,一大早就来捣乱!”
我连眼都没有睁开,一边嘟囔着,一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刚才的美梦。但突然一阵钻心的剧痛差点让我从床上跳起来,瞌睡虫立刻飞到屋外去了。原来是睡得迷糊,一时忘了右边手臂还缠着绷带,翻身时身体压了上去。
坐起来仔细一看,伤处已经有血从绷带里湮了出来;同时因疼痛冒出的冷汗也将睡衣沁湿了。
“科科,你在家吗?是我啊!”又是一阵巨大的拍门声。
“等一下,催命鬼!想把我家门砸烂啊!!!”
我从床上翻下来,歪歪斜斜的走到门口,擦了擦额头和脸上还未褪去的汗水,拔掉门闩,拉开半扇快被桑德罗斯拍散的房门。
清晨的阳光迫不及待地闯进屋里,晃得刚睡醒的我不得不赶紧眯上眼,并用手遮在眼前。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左边高大魁梧的是桑德罗斯,右边稍矮稍瘦些的是阿凯,同组的两名半星猎人[1]。
(二)
桑德罗斯家在村子东面,和我家住个大对角。他的父亲盖亚原来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四星猎人,在桑德罗斯刚出生不久一次猎杀火龙的任务中受了重伤,失去了右腿,后来幸运地安装上了义肢,虽然又可以自由地走动了,但已无法再执行野外任务,被猎人协会安排在村集会所工作,现在专门负责为各种任务评定级别。桑德罗斯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从四岁开始接受父亲的严格训练,练就了一副强壮的体魄和一身好功夫,在每年新年祭的摔跤比赛中都名列前茅,即使是些年长的猎人他也不放在眼里;同时他也继承了父亲的兵器:龙脊逆牙——一把巨型骨刀,传说是用樱火龙的脊骨和龙牙打造而成,是盖亚的老师传给盖亚的。
说起来,逆牙确实很特别,甚至可以说是怪异。它在外形上与普通骨刀并无太大差异,只不过刀身整体是暗红色的;但它牙刃的展开方向与普通骨刀正相反——全是向刀头方向展开的,好像许多倒刺一样,所以因此得名:逆牙,而且它的使用方法也与普通骨刀也大有不同。
用普通骨刀攻击时无非横斩纵劈两种模式,牙刃刺进怪物表皮后将刀身快速用力向回带,借此划开对方的躯体造成伤害;逆牙则相反,在牙刃刺近怪物表皮后要向前推才能造成更大的伤害,这就要求使用者在战斗时更靠近敌人,是一种极其冒险的攻击方式。而且由于逆牙刀头部分的牙刃展开后直朝正前方,所以看桑德罗斯平时战斗时更像是在用一把长矛刺来刺去。
其实这种打法很适合桑德罗斯,确切地说,他父亲就是为了让他适应这种打法而专门训练他的。桑德罗斯从小就比别的孩子长得结实,经过十几年的修练后更是“强壮如野猪王一般”(阿凯语)。桑德罗斯的脚力很好,爆发力强,长得又壮,跑起来冲击力很大,这一刺可以直接将一只背甲龙坚硬的甲壳划开一条大口子;如果对方侧移躲过这一击,桑德罗斯会立刻刹住脚步,手腕一翻,依靠他强横的腰腹力量,扭身横抡,将直刺变为横斩,用刀身画出一个致命的半圆。在去年执行一个诱捕野猪崽的任务中我们遭遇了一只蓝速龙王,桑德罗斯就是用这招将那送死鬼的上半身削到了二十米开外的树上,而下半身还留在桑德罗斯脚边。当时我们都呆住了,从没见过这么野蛮的攻击方式。如果是一般人,即使是普通猎人也无法完成这样的动作。所以此后桑德罗斯就有了一个霸气十足的绰号——“野蛮人”。
桑德罗斯的脾气暴躁,好勇斗狠,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不爱动脑筋,虽然人很豪爽但又很爱搞恶作剧,爱说风凉话,喜欢耍点小聪明。阿凯跟桑德罗斯则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个很神秘的人,这也许跟他的遭遇有关。
五年前,当我们还没从猎人学校毕业的时候,有一天,我家邻居,也是本小组的第四位成员——卡鲁跟随父亲吉斯在鹦鹉湾打渔时发现了一个溺水的银发少年。少年身穿黑色的铠甲,背着一把大剑[2],抱着一块大木板,顺着海流在海上漂着。父子二人将少年救上了岸。但少年可能漂流了太久,昏迷不醒,还伴有严重的脱水现象。卡鲁和父亲马上将少年送到了集会所接受抢救。三天后少年苏醒了,但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少年还很虚弱,村长决定先让他留在村子里,同时派人去打听是否有海难的消息。我的祖父主动提出要照顾他,就把他带了回来,将他安置在离我家不到十米远的一个废弃的谷仓里。吉斯父子也过来帮忙收拾屋子,给他送来床铺被褥和一些日常用品。时间一天天过去,少年逐渐康复了,但记忆仍旧没有恢复,而相关海难消息的搜集也没有任何进展。根据少年身穿铠甲、背背大剑的着装以及身上的一些伤痕,村委会判定少年一定经历过某种格斗训练,拥有一定的战斗技能,最后一致决定让他成为村里的一员,将来也许能培养成为一名猎人,为村里出点力。既然成为了一家人,大伙决定给少年起个名字便于称呼。由于少年身穿铠甲的裙甲部分前襟上写着“凯旋”二字,为了方便,就叫他“阿凯”了。
阿凯总是少言寡语,跟他说话,他一般总是用点头、摇头等简单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偶尔说句话也用词极少。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即使遇到醉汉无礼的挑衅也无动于衷,有时还会挨上三拳两脚也不会还手,事后也不会打击报复。在猎人学校里,他总是双手环抱胸前,靠在角落里,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一切。阿凯长得高挑英俊,加上一副总是酷酷的表情,很招村里女孩们的喜欢,进而遭到男孩们的嫉妒,但他自己对此倒并不感冒,更由于他不善言辞,所以朋友很少。
阿凯跟我倒是很有缘。当初是祖父把他领了回来,那段时间我和卡鲁基本上天天都陪着他、照顾他。祖父过世后,我们就走得更近了,经常同吃同睡同外出,好像亲兄弟一样。慢慢地,我发现阿凯是一个悟性极高的人,很多技巧一学就会,很多机械一看就能明白其构造和原理,很多书读一遍就能记住其中的要点,只是从不在人前炫耀,做事很低调。所以桑德罗斯总是开玩笑说阿凯之所以悟性高、记忆力强是因为他“抛弃了过去所有的记忆而使脑袋里腾出的更多的空间”。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证明阿凯并没有失去所有的记忆,最起码证明了当初村委会对他的判定:经历过某种格斗训练,拥有一定的战斗技能。猎人学校毕业考试的前夕,阿凯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和卡鲁找遍全村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当第二天一早我俩到集会所准备向村长汇报这个情况时,忽然看到阿凯站在村中心集市的入口处,浑身满是绿色的液体——那应该是毒鸟的体液,因为我看到他在身后还拖着一颗正在流着相同液体的毒鸟的巨大头颅,那颗镶在上面的光之水晶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当时全广场的人都惊呆了,还有些人闻讯从集会所陆续跑出来看热闹。因为猎杀毒鸟属于三星任务,一般都是由两星以上等级的猎人来完成,不过即使普通的中级猎人对这种任务也会有些头疼,更何况一个还没从猎人学校毕业的学生。理论上猎人学校里教授的知识和战斗技巧还不足以对付这种怪物而且还能做到毫发无伤,这个少年的战斗力显然已经超过了许多成年战士,这足够令全村人震惊了。
后来得知是四名外村的一星猎人在昨晚酒醉之后和阿凯起了冲突,他们将阿凯诓到村子北面不远处的断龙谷像狠狠修理他一顿,后来遭遇到了一只大毒鸟,那四个猎人吓得四处逃窜,把阿凯一个人留在了那里且没有给他扔下一件武器。事发不久,那四个肇事的外村猎人就被抓了回来,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人们最关心的还是:阿凯到底是怎样徒手砍掉毒鸟的头还能全身而退的?因为从毒鸟头部平整的伤口判断,这是被利器一击斩断的。是他深藏不露;还是另有高人相助?真是他独自斩杀了一只毒鸟;还是只是无意间捡到了别人的战利品?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后来听说村委会内部一致认为那毒鸟的确是死于阿凯之手的,方法不详。而这期间乃至以后阿凯也从未提起此事。
从猎人学校毕业后,我与桑德罗斯、卡鲁还有阿凯成为了猎人预备生,组成了四人狩猎小组,编号NO.31,开始接一些诸如收集草药矿石、帮忙整理农场一类的简单任务。去年由准猎人升为半星猎人后,则开始执行一些半星和一星的正式任务,如:收集小型怪物的鳞片、牙齿和为农场捕捉可饲养的野猪崽、小食草龙等低危险系数任务,偶尔也会参与由众多小组一起行动的大型狩猎活动。期间四个人的配合一直比较默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四人会自愿组队而不是靠猎人协会的分组配对。桑德罗斯和卡鲁从小就爱一起玩耍,搞搞恶作剧什么的;而卡鲁是我的邻居,因为经常能从我这拿到好吃的而愿意跟我同组;阿凯在村子里同龄人中只跟我和卡鲁比较熟,大家又都是邻居,自然也愿意跟我同组。至于在小组中的地位,由于我和阿凯从猎人学校毕业时的成绩最好,但阿凯又不太愿意与他人沟通,所以猎人协会指定由我担任小组的负责人。本来桑德罗斯对此安排有些不服气,但他因为“毒鸟事件”对阿凯的神秘身份有些畏惧,而阿凯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身后默默地支持着我,所以也就认可了我的组长身份。加上后来在多次任务中遇到危险,我始终保持着沉着冷静,从容地带领大家渡过了难关,也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牢固,情同手足。
(三)
“催命鬼,这么早干嘛来了,也不让我多睡会儿?”我没好气儿地说。
“罗伯特刚才到我家去了,叫咱们四个马上去一趟集会所,萨拉曼达那个糟老头要听咱们做任务复述,据说还有几个邻村的负责人也过来旁听。赶快!!!”
“村长听咱们做任务复述?还有旁听的?太夸张了吧?”
“伤怎么样了?”阿凯在旁边冷不丁问了一句,打断了我和桑德罗斯近乎吵架的对话。
“哦,还是那样。”我苦笑着转向阿凯,“右手还是抬不起来,毕竟接了那么重的一击啊,骨头没碎已是万幸了。看来即使是用了卡鲁家祖传的创伤药,想好起来也没有那么快啊!”
“咳,你才不用替这家伙操心呢。别看表面上他在咱们小组里像是最弱的,实际上比野猪还要壮,即使再挨几下也死不了。别忘了他可是去年新年祭的“角力王(掰手腕冠军)”啊。哎呀别废话了,你快换衣服吧,糟老头还等着咱们呢,去晚了又得听他罗嗦了!”桑德罗斯又催上了,“估计这次任务复述也就是走走形式,复述是虚,表扬是实,谁让咱们带回了意外收获呢?”
“好你个没良心的,枉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和卡鲁闯了祸老是我替你们兜着。我现在挂了彩,你倒说起风凉话了!对了,卡鲁呢?不是一起去集会所吗?”
“那个饭桶还在吃早饭呢,估计还得有一会儿,为了节约时间就先过来叫你了。你赶紧换衣服吧,用不用我们帮你穿啊,独臂猎人?哈哈哈哈……”
“乌鸦嘴!”我真想上前踢桑德罗斯一脚,可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右臂更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昨天的战斗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不劳您费心,我还没残废呢!”
虽然嘴硬,但还是在阿凯和桑德罗斯的帮助下费了些力气才换了身便装,出了家门,叫上还没吃饱的卡鲁,一起来到村子中心的集会所。
(四)
由于已经过了8点,村子中心的集市开始热闹了起来,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集市周围的商铺都摆出最新鲜的商品供路人挑选,很多蔬菜水果和草药上都还粘着露水(当然也有些是被个别奸商刚喷上的普通水);铁匠铺的学徒们早把打好的刀剑挂在门口展示,阳光照射在上面反射回来,晃得路人直闭眼睛,倒是几个猎人打扮的在附近问东问西;许多旅行商人背着近一人高的大背包,边走边吆喝着;还有牵着食草龙从远处赶来的商队,集中整齐地把食草龙拴在集市东面的木桩上,卸下货物,一字排开摆在路边开卖,而食草龙们则无聊地摇着长脖子、刨着地、啃着木桩子;牲畜贩子则精心照顾着他们的“摇钱树”——毛色光亮、身体健壮的野猪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看到多向他那边望两眼的路人还会主动上前聊上几句;几个孩子围在糖果摊前咽着口水,有人买了一根高兴地跑开时其他人也跟着跑开,他们想着哪怕能添上一口也就知足了,也有的流连在玩具摊旁看着各种由龙骨做的面具和小饰物发呆;三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在兽皮店前挑选着什么,还不时发出甜美的笑声,招来不远处几个年轻猎人响亮的口哨;还有些农妇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着家庭琐事和她们的丈夫孩子。由于本村在鹦鹉岛上也算是比较大的村落,所以也有不少邻村人前来淘换一些稀缺物品;集市入口处居然还有两个外乡人在吹着蛇笛表演舞蛇。商人的叫卖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嘻笑声、食草龙的低鸣声、树上小鸟的欢叫声、舞蛇人的蛇笛声、手推车轮轴转动的吱扭声以及车轮碾压石子路的咯吱声等等等等各种声响汇集在一起,在我听来好像一曲美妙的乐章,但这话我是不会对桑德罗斯说的,否则他又会笑话我说我吃了迷幻草。
集会所里人很多,大多数人集中在任务栏前挑选认为适合自己的任务,然后到任务确定窗口认领任务并签订契约书;还有一些是执行完夜间任务回来交纳采集品或猎物并作任务签销的。猎人、猎物、采集品充满了整个大厅,场面甚至有些混乱。
“科科,桑德罗斯,这边!”正在我们东张西望之际,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们第31小组的指导老师罗伯特在向我们招手,一个三星猎人。
“村长正在会议室等你们,跟我来吧。”罗伯特老师带领我们通过长长的回廊走向会所二层的大会议室。据我所知,一般村中的日常会议和安排狩猎季、新年祭等大型活动都是在大厅后面的大会议室召开,连我们初级猎人(半星~一星)考试的笔试部分也是在那里进行的;而二层的大会议室则是村中长老们和高级猎人(五星~特级)开会研究村中大事和紧急事件的房间,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入的。这时我才意识到些许事态的严重性,回想起桑德罗斯说过还有些邻村的负责人旁听,也许这次任务复述的性质远没有我们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科科,”罗伯特老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右臂怎么样了?痛得厉害吗?我听琪琪大夫说骨头倒是没问题,就是伤口很深。”
“啊,现在根本使不上力气,一阵一阵的疼。不过已经治疗过了,还服了卡鲁家祖传的创伤药,想来会很快好的。”
“是啊,我们家的创伤药可灵了,传到我这代已经是第五代了,它是内外兼服的,保准过不了三天就能让科科到酒馆里去掰腕子。”卡鲁在最后面附和着。
“这个没心没肺的,以为我这只是普通擦伤啊!”我心里暗暗骂道,“也难怪桑德罗斯总是叫你‘白痴’呢!”
“你们这几个臭小子,以前在学校是怎么教你们的?打不过不知道跑吗?还有胆子硬碰硬?看看,有人挂彩了吧?”
“谁说打不过?最后还不是照样把它放倒?” 桑德罗斯满脸的不服气,“科科是挂彩,又不是挂了?那是他运气不好。再说像我们这样的半星猎人,谁能……”
“好了好了,有话跟村长去说吧。” 罗伯特老师打断了桑德罗斯的抱怨,一侧身,一道黝黑的大木门闪现在我们面前,“进去吧,村长和各位长老就在里面。”随手帮我们推开了大门。
[1]半星猎人:是拥有执照的正式猎人中最初级的,往上等级为:一星、两星、三星、四星、五星和特级猎人。
[2]后来经村长更正,那是一把太刀。此刀全长1.7米,刃长140公分,宽5公分,刀刃与刀身交界处散发着宛如银沙般的闪亮花纹。由于此刀通身漆黑,所以我们都称其为“黑刃”。
待續........ 先發一點小說,看看反響如何,在考慮要不要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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