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
「我!就在這裡……」
「等你……」
「是不是忘了……?」
「要來尋找我嗎?……」
……
「啊!」
西永木男從夢中驚醒。明明就只是一把聲音,卻又把他弄得一頭冷汗。
這個夢己經纏擾了孤家寡人的他多年了。
夢頭裡就只有漆黑一片,甚麼也看不見,唯獨是一把聲音,一把很祥和的聲音,但每當西永聽到這嗓音,心裡就會起莫名的寒意。
而且,他好像把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給遺忘了。
這一切,就是這個夢帶給他的感覺。
這是個週末的早上,四月一日剛剛替侑子買了燒酌,正坐着新幹線回去。
「真的不明白!那個酒鬼總是沒完沒了的要酒,這一次還要我特地跑來隔壁城市買酒,可真過份!」雖然夏天的暑氣漸消,但四月一日依然火大。
不滿間,列車已經到達了。
「咔嚓!」四月一日眼前的車門打開了。走出列車,四月一日往扶手電梯走去,但是某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一種冰冷、詭異的氛圍。
「咦?」
是一個女孩。正坐在月台的椅子上。
但是她有點古怪,蒼白的臉孔,瘦削的四肢和面頰,再加上空洞的目光,眼睛好像沒有聚焦點一樣。
四月一日走上前,問問那個女孩:「那個,小女孩,你在等爸爸媽媽嗎?他們到了那裡了?」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抬起頭來,那瞳孔像個無底的深淵,寒意彌漫着她的雙眼;說起話來,嗓子也是同樣的冷冰。
「喔?」
「你就讓我一個人坐在這裡吧……」
「啊……」
於是,四月一日便離開了車站,往店走去。但是,在走的一剎,他始終不安的回頭一望,心裡總是有點不安,總覺得往後會有一點不好的事情發生。
「鈴、鈴!」
門被打開,四月一日已經回到店裡。
「我回來了!」
「真的勞煩你了!」侑子走到玄關,接過四月一日買回來的燒酌。
「那個……我剛才在車站碰到一個怪怪的小女孩。」
「啊?是嗎?」侑子冷淡地回答。
「你真的是點也不想聽嗎?」四月一日埋怨道。
「反正你也會和盤托出吧!」侑子笑着說。
「……那你聽好了……」四月一日暗地裡抗議着。
「剛剛我替買過了燒酌,我乘JR回來,在車站下車時,我遇上了一個小女孩……她的眼睛非常空洞,彷彿是沒有焦點、靈魂一樣……」
「然後呢……?」侑子追問下去。
「我上前問她,是不是在等爸媽……但是她的回答卻是『不知道』……這令我有點在意呢……」
「她是……『失憶』了吧……」
「甚……」
四月一日還未道出的疑問被一陣清脆的門鈴聲停住了。
於是,四月一日走到玄關。
帶着些微不安,慢慢地走進來的,是西永木男。
「是找侑子小姐的嗎?」四月一日禮貌地問道。
「嗯……」
然後,四月一日便領着木男走到侑子的房間。
再端上兩杯熱呼呼的咖啡後,四月一日便離開了房間,轉移到隔壁房間窺望着。
「是有甚麼意願嗎……?」侑子先問道。
「嗯……」他頓了頓,再道:「其實……這些年來,總是有一個夢困擾着我。」
「是怎樣的夢……?」
「夢中我甚麼都看不見,卻總是有一把聲音重覆叫着……」
「那把聲音是叫你……『爸爸』吧……?」
「啊!」他有點驚奇,卻還是回答了「嗯」。
「而且你應該感到有些東西忘卻了吧?」
「對!」
「那麼你的願望是要那事件的記憶?」
「嗯……」
「沒問題。但是,我要收取代價。」
「那代價是……?」
「代價就是……你將會被控以謀\殺罪……!」
「甚……甚麼!?」
「待你找回你的回憶後,你就會清楚明白了。」
然後,侑子走了。
那一刻的木男沒有想過,想要找回過往的記憶這個願望,是相當的沉重。
踏出商店的那一刻,那一個女孩正好站在大門。
雙眼對上了。
不知為何,木男因為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而心跳加速了。
雙方都好像記起了一點事。
幾個像快鏡般的畫面在木男的腦中閃過。
是血腥的帾面……
頭一陣的痛,木男使木男快步離開了定的地方。
然後,那個小女孩也走進了『店』裡。
「你……好……!」出來迎接的四月一日有點鄂然。
再次,四月一日把客人帶到侑子眼前。
「有甚麼願望嗎?」侑子巡例性地問道。
「我想要……找回自己的記憶。」
那天的下午,西永木男收到一個包裹。
包裹中有一封信和數本童話故事書。
把信封扔到一邊,他開始讀着那封信。
親愛的貴子:
很久不見了!最近好嗎?我這邊的天氣冷得要命呢!妳那邊也該開始踏入秋季了吧?怎麼這樣久也沒有回信呢?是太忙了嗎?
已經半年沒見了,幸美也長大了很多了吧!一拼寄來了幾本故事書,希望幸美會喜歡吧!
你的丈夫呢?你們誤會化解了沒有?其實你們倆經歷了這麼多才能成為夫妻,應該好好坐下來,談一談呢!只花你五分鐘,或許就可以挽救你們之間的感情,何不一試呢?
好好照顧自己。啊!記緊回信: )
初菊
信中的上款和下款,均不是他認識的名字,大概是文送錯了吧?
翻一翻盛着故事書的紙皮箱,上頭貼着一張郵政局的存根,上面清楚寫着木男家的地址及一個陌生的名字:西永貴子。
書中提及的貴子曷自己的妻子?幸美是自己的女兒?
應該不會有巧合的可能性:因為他身處的單位是一手購入的,不可能是上一手的住客的。
那麼,是真的了吧?
但是信中的字體,看起來確實有些稚嫩。根本不像成年人的字體………
是惡作劇?
隔天,是個下雨天,木男再來到了店裡。
「是怎麼了嗎?」侑子有點冷淡地問道。
「那個……我昨天收到了這些東西……」一身便裝的木男從背包中掏了那封信和那數本故事書。
侑子瞄了一眼,再道:「有何不妥?」
木男一時不懂得如何回答。
侑子於是把手指伸出,直至跟那些「東西」接觸上,然後又說:「這些東西,是指向你記憶的路徑。」
再使一點力,侑子便把它們推往較接近木男的桌子邊緣。
「那……即是說……?」木男不大明白。
「請注意『6』……」這是最後的提示。
縱然是不明白,但他也只離開。
「這樣真的好嗎?」四月一日緊閉着眉。
「我已經盡了一切的努力……在『那』以前,大概可以見面吧……」侑子的話語帶着幾分期盼。
「但是……那些書本和那封信是侑子小姐叫那個女孩子寄出的嗎?」
「嗯……」
「只是……她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吧?」
「代價這種東西,是視乎不同的人罷了……」
「或許是吧……」
「其實有時候,我們不應該把已經沉下去的記憶挖掘出來……」
「甚麼意思……?」
「人類,是一種聰明的生物,要是發生了一件使自己過份恐懼或悲痛的事的話,人類便會把這一段過往完全地,暫時地抹掉……」
「真的……?」四月一日有點愕然。
「過往已有很多的心理學家證實了這一點。」
說罷,侑子站起第來,往浴室走去。
踏步間,她停了下來,跟四月一日說:「四月一日,或許你未會知曉,但是……千萬不要嘗試尋找被洗去的記憶……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然後,她的身影便消失於浴室的霧氣中。
跟侑子談過了以後,木男回到了家中,立即把故事書都翻閱了一遍。
但是他發現了每本故事書都是一模一樣的……
翻了一遍又一遍,他始終不明白侑子的話。
眼球的移動忽以停了在某頁書的左下角。
沒錯……是一個數字。
於是,慢慢地翻到了第六頁……再仔細點把圖書好好的望一次。
畫中的主角正畫着一幅風景畫。
「這個……」木男無意間低諗道。
那幅風景畫跟木男家中牆上的畫根本是一樣的。
慢慢地,望向那牆上的畫……
腦中閃過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再走近一些,伸出手來,他把那幅畫除下來了……
是一個小木櫃。
把那小木門拉開,接着是「吱呀」的一聲。
最後的一步1……
把木蓋打開……!
「嘭!」的一聲,木盒應聲倒地。木男的身體也跌在地上。從木盒傾出來的……是一堆白骨。
這就是他一直尋找着的……記憶?
顫抖着的手慢慢地支撐着身體,再次站起來。
木櫃還有一條很眼熟的門匙……
又是一陣猛烈的頭痛……
過往的事開始浮現……
站在一座大屋前的,是那個女孩。
同樣是一個下雨天。
雨點下,那個女孩撐艶灰色的傘,身體顯得格外柔弱。
握在手上的,是侑子交奴給他的門匙。
「是這裡了吧……」是冰冷的聲調。
走進了屋裡,是一片熟悉的景像,彷彿是她成長的地方。
掌心輕輕貼着牆壁,她也好像記起了一點點……
「吱呀」的一聲從她背後傳來。
走進來的,是西永木男。
然後,是數十秒的靜默。
「妳……也記起來了吧……」木男先打開話匣子。
「大概有點印象了……只是不太清晰……」
「那即是我們原來是一家人來的……?」的確,她還未完全記起。
「沒錯……我開始找來私家偵探跟蹤妳媽……然後,我發現她在外頭……的確有另一個男伴……」
「然後……?」
「有天,她嘗試帶着妳一起走……一怒之下……」
猶豫着是否要說下去的一剎,那個女孩接了下去:「就在雨中的街道中……把媽媽……殺了!」
「啊……嗯……」帶點不好意思的他,仿佛在開始後悔。
「你!……爸爸!」
「撲!」
那個女孩,撲向了她的爸爸,相互地抱擁着……
「那個時候,我一手拖着妳媽媽的屍體,回到了這裡。」
的確,那時候……馬路中延綿着一條血路,一直到我的家裡。
頓了一下,他再說:「但是……妳卻不斷地哭着叫『媽媽』,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確實是一種煩擾,所以……我把妳推到街上去了……」
「不要再說了!」女孩把爸爸抱得更緊,眼淚像缺堤般湧出。
「那,我準備了一份禮物給妳……」他的臉更是沉下去。
「甚麼!?」女孩抬頭望着爸爸,那雙眼不再是空洞無神的了,而是充滿冀望的。面也泛起了笑容。
木男把手伸進口袋,好像是在要掏些甚麼。
然後……
「刺!」
「爸……!」是一陣的劇痛。
刀深入其心臟,血如泉湧。沒有比這更痛的了。
「對不起,我的好女兒……那代價,我實在付不起……」說着,莫名的眼淚在陰沉的臉頰劃過。
再一下的拔掉,女孩便倒在地上……這……就是她所付的代價……
人,站在決擇面前,還是會以自己的角度出發……
然而,私自奪去他人的生命,還是得付上更沉重的代價……
你呢?
有好像忘了的東西嗎?
由它「沉」下去吧!尋找不是你應選的路……
十月二十一日……「吱呀」的一聲,那大門再次閉鎖起來……
如詩的畫背後,彷彿多了一段被埋下去的記憶。 |